【双花】入万山-4
4 夜断
在下垭口村的第一个晚上，张佳乐睡得不太好。急雨又卷过九隆山，混着惊雷滚滚，滂沱了一整夜。孙哲平不知是有心还是怎样，自己的卧室整理的不紧不慢，张佳乐洗漱完还没铺好床垫，衣服行李都胡乱堆在床脚，墙边的小书架倒是干净，书一本一本码的格外强迫症。张佳乐没辙，只好表示可以再和他挤一晚。
床不算小，孙哲平也很小心地侧在床沿，裹着自己的薄被子，安安静静地睡在一边。张佳乐背对着他侧在另一边，远远面对着还没挂好窗帘的窗子。
这里和他住惯的小公寓很不一样，沪海就算是郊区，深夜往来的车辆也从没断过。街灯亮彻整个长三角，就算拉紧了遮光的厚窗帘也总会有暖黄或苍白的光从缝隙钻进屋子，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亮线。但今晚这里没有月亮，小村也没有一盏灯光，窗外是看不到底的一片漆黑，雨水不时泼在窗户上，让人不安的雨声无休无止。背后隐约能听见孙哲平有些重的呼吸声，应该是累了，好像睡的很沉。
张佳乐在恼人的雨声中闭眼又睁眼，想摸摸手机看看几点钟了，摸索了几下又放弃了，手机在孙哲平那边充电。他挪挪身子平躺下，尝试闭上眼睛挤出一点点的困意，好容易有了一点昏昏沉沉的感觉，窗外又一下电光，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睑。
一些蠢蠢欲动了半宿的回忆又被这电光倏地炸了出来。
眼前是泥泞的地面，泥水被大雨溅起来泼在脸上。地面好近好近，似乎脸贴着地一样近。
……
雷声传来了，但他什么都听不见。
……
一个很烫的东西在扯他的衣服。
……
右耳边好像有人说话，但在雷雨声中听不清楚。
……
“Charlie……”
……
似乎又一阵雷声，但还是听不见。
……
“Charlie……”
有一点窒息的感觉，好像是被抓着头发提起来。
……
脑后是不是有一个冰凉的东西？
……
雨声也听不见了。
……
有冷水打在后腰，好凉。
……
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声音，好像是从耳朵里发出来的……
……
“啪！”
“张佳乐！”
“你他妈疯了！”
肩膀上传来一股力气生生把他拽了起来，脖子上力道一松，空气突然涌进肺里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孙哲平有点慌乱，把张佳乐拽起来，慌忙打开灯，被灯光激得有点睁不开眼，眯着眼呆呆地看张佳乐坐在床沿，在雨声中咳嗽。
“你梦到什么了……”，孙哲平喃喃道，“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做噩梦要把自己掐死的……”
张佳乐呼吸渐渐平复下来，半仰起头闭眼吸了一口气，低下头缓缓呼出来，脸色不太好看，轮廓分明的薄唇无力地放下来，眼睛也垂着，鲜明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连着眼睫，遮住了他的眼神。张佳乐侧过头，几乎是用气音回答：“没什么，睡吧。”
孙哲平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，张开抿紧的唇想说什么，但最后只轻叹了一口气，“那睡吧。我关灯了。”
“晚安。”
“嗯……晚安。”
张佳乐一睁眼就知道自己睡过了，孙哲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帮他挂上了窗帘，不太遮光的亚麻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，朦朦胧胧地透出上午热烈的阳光。张佳乐拉开窗帘便看见实验站的无人机怼在窗前，孙哲平抬头笑了一下，朝他招招手，便收回无人机进屋了，不久厨房就传来油锅的声音和烙饼的香味。
“今天周六，孙主任给下垭口研究站放假，”，孙哲平笑嘻嘻地端上一盘刚烙好的鸡蛋饼，“上山要赶清早，刚下完大雨也不好走，那就最后再过两天好日子。”
“那可谢谢主任了，”，张佳乐盛了两碗白米粥，看起来是用昨天剩下的米饭做的，“烙的不错啊。”
“明天换你做饭，后天上山就得压缩饼干泡水了。”孙哲平拿了两双筷子笑道，“我可以吃中午饭了。”
“咱这条件可真是不错啊，过日子都绰绰有余了。我本科的时候碰到一个外教，做灵长动物的，他说他在马达加斯加住tent住了一年，每天追着猴群跑，没水没电只能用太阳能，还在乌干达的雨林做研究，一打仗就断电，但他说那是条件最好的了，至少有个房子。我们倒有一点大费周章的感觉。”张佳乐撕了一块饼。
“咱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啊，而且这边地形复杂，上面的中温带高寒带除了搞地质的基本没有长期的研究。以后这可能做一个中转站之类，也给以后铺铺路。”孙哲平从玻璃管里夹出一块腌菜，“其实也花不了多少，这儿也算交通方便。咱上本科那会，十年前，咱学校就接一个项目就几十万，这可用不上。”
“要不然明天不下雨就上山吧，闲着也没什么事可做。”
“你有过正式的野外训练吧？我听说你在浙江的实习站待过几个月。”
“没有几个月，一个多月。我基本还是一直在实验室的。在美国读博的时候有一周的野外实习，在Yellowstone非开放区看种子传播，一周就经历了不少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可以试试搞野外的项目。”
“黄石是我从小学的dream place，什么时候咱能建成那样半开放又管理有序的保护区……“
“三江源啊，还有可可西里，现在不都挺好了吗？”
“可可西里那都是血换来的。我之前不想学生物就有一个原因——觉得特别绝望。”
“绝望？”
“我一直认为环境没办法保护，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一下，自然环境早晚还是会毁掉。人类也是动物，满足自己的需求和保护其他生物冲突的时候当然会选择满足自己。所以学传统意义上的生物——不是农学医学这种，就很……。”
“我记得当时近纲老师上课说，就是因为我们悲观，明知道可能理想实现不了，还要带着这种悲观拼尽全力往前走，所以才伟大。”张佳乐从碗里抬起头直视孙哲平的双眼，“而且我不觉得满足人类需求和保护生态总是冲突的，原始积累的时候是有冲突，但我们发展到一定程度，保护环境肯定是符合人的利益的。你看现在就好得多了。”
“所以我最后还是学了生物，而且做了生态。”孙哲平笑起来，晒黑的脸清晰地显出嘴角的肌肉，标准的剑眉大眼也显得柔和起来，甚至有一点发亮，“总要有人去做。”
“会好的，”，张佳乐也弯了一下眼眉嘴角，“对了，昨天晚上你打我那个耳光，我记住了。改天一定讨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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磨磨蹭蹭第四章还没上山。不过还算基本能表达出想要的感觉emmm
码字慢，边码边想，有一种自己和自己聊天的感觉……
晚安！
非常非常感谢你们，有一种自己的臭儿子被夸了的自豪感